(主题:当代诚信危机)
作者 任佳
序幕
鄂西一个城市的中心街道,林立的楼宇,穿插交织的立交桥,川流不息的车流,来来往往的人流。一个青年男子背着双肩背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初春的阳光下,蓝天白云和这城市的楼宇街亭景象匆匆的从车窗掠过。炫目的春光透过车窗照在他黝黑俊朗的脸上,那浓浓的眉峰下一双炯目,坚毅中略带一丝丝沧桑。他浏览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却飞向遥远的天边。
他叫杨生,大家都叫他的小名--阿生,他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阿生下车后到了市教育局楼下,上楼来到教育办支教报名处敲门进去,打听道:
“请问去边远地区支教报名是在这里吗?”。
一个中年女干部抬起头打量他一下:“是的,年轻人。我们这次举办的支教活动是去往四川西部和北部山区,报名自愿,但要求支教时间在三年以上。”
“我叫杨生,我要报名。”
“你考虑好了?确定吗?你征得父母同意了么?”
“我没有父母,我是自愿去的。”他很淡定坚决。
“小帅哥,女朋友也同意吗?那里可是很艰苦的,工资也不高,以往有好多年轻人呆不到三个月就跑回来了,你可想好喽。”
“我没有女朋友!我是华中师范学院毕业的,中文系,这是我的毕业证、教师证,您看一下。”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一递给女干部。女同志看了一遍,“条件是完全符合的,如果你能决定,请填写报名表吧。”递给他一份表格,“请填好后,五日内连同健康状况体检表一起交回来,等候通知。”
阿生接过报名表,收好各种证件。
“谢谢。”这时手机响了,他接听了电话:“喂,你好。”
“喂你好,请问你的女朋友是叫李梅吧?”一个大声而急促的声音。
“对不起!我没有女朋友,你打错了!”
“喂喂,请问你认识李梅吗?我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李梅手机通讯录男朋友叫杨生,她服药自杀了,正在我们医院抢救,你赶快过来吧。”对方挂断了电话。
阿生一时愣在那里,女同志笑着努了一下嘴“还说没有女朋友?”阿生停顿片刻对她说“曾经是。”表情复杂地摆摆手再见,匆忙背起背包大步走了。
医院里急救室门前。阿生靠在墙边。
医生出来,阿生迎上去,“怎么样?”
“服用了过量的阿普措仑片,还好发现及时,洗了胃,现在没事了。”医生说。
不一会,护士从门里推出一个女孩子,脸色惨白憔悴,闭着眼睛昏睡,脸上和身上挂着各种管子。阿生随着进了病房。
阿生陪坐在病床的边上,看着昔日的中学的同学、曾经心爱的女朋友,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中学时,同学们都起哄嘲笑阿生穷,穿的鞋子破旧露趾,梅子斥责同学……
---梅子偷偷给他的饭盒里塞了两个包子。
---毕业后阿生找租房中介时偶遇梅子,当房屋中介后俩人相遇相约……
---相恋时在河边相依看夕阳,看星空……
---俩人因交不上房租吵架……
---阿生碰见梅子出去应酬喝酒被公司老板搂抱亲昵的场景……
---梅子跟他提出分手后,表情酸楚转身离去上了远处老板车子。
想着想着,阿生伏在床边椅子上睡着了。
深夜过去,天蒙蒙亮了。梅子苏醒了,她看到伏在椅子上熟睡的阿生,百感交集,泪眼婆娑。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中学时梅子因为学习成绩拔尖,又因为家里贫困被同学嗤笑,甚至校园暴力,阿生帮她解围。
---在城里遇见阿生两人相爱了.....
---冬天阿生把自己的羽绒服披在梅子身上,握住她的双手呵气取暖,把梅子冻的双脚放进自己的棉衣胸膛口取暖……
---在一次陪老板喝酒后被老板用药迷奸后成了老板情人。
---被老板娘发现去公司揪住散了头发追打……
---老板哄老板娘说因为没有孩子让她代 孕,然后给她遣散费让她滚蛋。
---梅子一直怀不上孩子,医生告诉她可能从小饮食太多转基因食品和农药蔬果可能很难怀孕了。老板抛弃她,搂着另一个大肚子女孩儿招摇过市……
梅子蒙住被子哭泣。当阿生醒来时,梅子假装沉睡不愿睁开眼睛。
梅子乡里的表姐来了,病房门口阿生把梅子交托给表姐留下个字条走了。
“梅子,我们都是苦孩子,最苦的都尝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扛!好好活着!我去大山里支教去了,那里有纯净的山水和孩子!”梅子看着字条,泪眼无助迷茫。
晚上,阿生回到自己的租住的小房子里,在桌旁灯光下,阿生拿出报名表填写表格,在简历那一栏,阿生停住了,他闭上眼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一
八十年代初,鄂西贫困山区农村。
爷爷杨有德,五十出头,有一份祖传的木工铆工手艺,是个远近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祖籍山西,祖上传下来过族谱,记事记载他们这一支是北宋时期杨家将的后人。后来逃荒逃难辗转到了湖北一带,据说太爷爷曾经做过匪帮头头,杀富济贫,是条绿林好汉。后来投靠了共产党,虽是立过功的,但纠结盘问起历史,在土改以后界定家庭成分上总是不太明晰和干净,多多少少还是受些歧视排挤的。爷爷杨有德从小跟着爹爹闯荡,是个忠厚老实、行事仗义的庄稼汉子,乡亲们提起他没有说他个不好的。本来正值壮年,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多年的劳顿使他本来健壮的身板过早的垮了下来,黑红的国字脸膛刻满了皱纹,曾经健壮高大的身躯已经驼背变的弯曲了,手上的老茧像木刻画的铁锉一样,摸在丝绸上瞬间刮起毛来,咋一看一个本应该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看上去却像60多岁的人一样。 家里只分有几亩薄田,在涝洼地边上,收成不好时打不了多少口粮。因此农活空闲了,爷爷就帮着十里八村、乡里乡亲的家里干点儿木匠活,贴补家用。那些年城里时兴连体大衣柜,就是一面墙的那种,乡下条件好的也会打上一个,但工钱比较低。遇上家里困难给不上工钱的,杨老汉也不好意思张口要,抹不开那个情面,因而做了不少白活,反正都是乡亲。杨有德早年媳妇得病走的早,扔下个儿子相依为命,当爹又当娘的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叫杨诚信,生性憨实木讷,说话慢还稍微有点口吃,如今30多了还没讨上媳妇儿。一老一小两个光棍子,那日子过得也就比白水还挂清了。
杨老汉没啥爱好,喜欢抽烟袋锅子,着迷听评书。如果说抽烟是为了解愁消磨时光,听评书可不光只是为了解闷,有时候杨老汉听《杨家将》听得是豪情万丈热血喷发,就好像自己早已经随着杨家将置身于沙场去精忠报国了。平时种地和做工他有只两样必是随身带着,一个是收音机匣子,一个是长长的烟袋。
夏日,新兴乡向阳村东十里张寡妇家。
杨老汉领着儿子在院子里做木工活,收音机里播放着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杨老汉锯着木头,汗顺着脸和脖颈往下流,单间背心褂子湿的透透的。儿子在一张长登上刨木板,院子里一阵阵锯木头的吱嘎吱嘎声音,满地都是刨出来的木板花。里屋张寡妇围着围裙烧水做饭,偶尔出来收点刨花烧火用,一会儿端着两碗水走出来。
“老杨大兄弟,快歇会儿,喝点水。”
“谢谢老嫂子。”
“受累啦大兄弟”张寡妇满脸歉意笑着,“谁让你大哥去的早,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带着帮孩子,难哪!多亏大兄弟经常帮衬着。”
“客气啥呀,乡里乡亲的。大哥活着的时候那也是大仁大义热心肠让人敬重的汉子啊”
“兄弟,我欠你的工钱,再缓缓,等到年底打了粮卖了一准儿给上,行不?”
“老嫂子,我啥时跟你要过?你也够都不容易的。”
这时候,张家闺女彩凤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笑着叫了声杨叔,闪身进了里屋。杨老汉的儿子眼睛一直盯着彩凤看,咧着嘴呆呵呵地笑。
“论起来,咱还是亲戚,要不咱亲上加亲?”张寡妇看在眼里,斜了一下闺女的背影,跟杨老汉挤挤眼睛,老汉领会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成吗?”
“她俩哥哥都30多了,一个也还没说上媳妇,还有俩妹妹,我怎么对得起那老头子啊,这苦啥时熬出头啊?”张寡妇抹着眼泪说。
“老嫂子,不嫌委屈闺女儿啊?”杨老汉咬了一下嘴唇,接着问。
“顾不得啦,谁让她生在咱家呢,那是她的命!可话说回来,到兄弟你家嫂子也放心啊!”张家嫂子苦笑着,神情也带着无法言表的疼痛。
“得嘞,是我老杨家的福气!老嫂子,从前干的木工都是咱亲戚情份,一概全免。我还要多出彩礼,帮你娶儿媳妇!”杨老汉斩钉截铁一般回应!
老汉儿子听懂了,憨憨的咧着嘴笑。门里偷听的彩凤听完痛苦低咬住嘴唇,一下趴到炕上捂住头抽泣起来。彩凤心里太明了了,妈妈的话就是命令,这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了。妈妈守寡这么多年拉扯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吃尽了苦头,若为了张家的哥哥们娶媳妇成家立业,没啥舍不得的,别说她和妹妹的婚姻和前途,要命,都豁得出去。
村头吹吹打打,迎娶新媳妇进入杨家。
老杨家门口挂红灯,放鞭炮。院子里摆了几张酒席。村里老少爷们小媳妇儿挤满了院子。有帮助做菜端盘子的,有三三两两围成一圈嬉闹的,孩子们院里院外穿梭奔跑着抢喜糖的,乡亲们都念着杨老汉的好前来帮着张罗。新郎新娘挨着桌的敬酒,媳妇们品头论足,嘁嘁喳喳议论,“新娘子真俊俏啊,杨老汉能娶这么漂亮的儿媳妇,有福啊!”老汉儿子憨憨的笑,新娘子彩凤麻木的表情。
杨家院子里两间破旧的石垒正房,前一阵为给儿子娶媳妇又在院子西边盖了一间砖瓦厢房。东边角上有个仓房和晒粮架子,挂满了晾晒的玉米、高粱杆子、辣椒串子、大蒜辫子等等。架子下边砌了一个猪圈和鸡窝。西南角有颗高高的桂花树,每年桂花一串串绽开的时候,整个院子弥漫着桂花香。院子正中有个石头圆桌,旁边是一溜做木工的大桌子以及长条刨花板凳。
每天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杨老汉都会在自家院子里做做木工活儿,听听收音机里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累了就坐在石阶上,点上那杆一尺多长的烟袋抽上几口。为儿子婚事,爷俩可是忙了一阵子,打了结婚用的大衣柜、两个大木箱子、还有桌椅炕琴(被褥柜子)。媳妇儿彩凤架不住听妈妈唠叨,又跟公公要了给自己大哥结婚备用的两件家具,杨老汉都满满答应,也只能答应,反正也是亲家的事,只要小两口好好过生活,再生几个男女娃娃儿,死了也有脸见祖宗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杨老汉领着儿子下地播种,,除草,,收割。
院子里做家具。锯木头,刨木板,凿木铆槽。。。
里屋时不时传出儿子和媳妇吵架的声音。
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倒也过得下去,只是媳妇儿彩凤打心眼儿里看不上儿子木讷呆笨只会出苦力的样子,更因为贴补娘家吵吵闹闹是经常的事儿。杨老汉心里有数,彩凤长相有模有样,也还勤快,要不是两个哥哥没钱娶亲,怎会有这门亲事呢,换亲在时下也是农村经常有的形式。杨老汉除了给了好多的彩礼,还帮衬彩凤大哥也娶了亲。论理儿张寡妇是感激的,可她一想到女儿彩凤那凄怨的表情,当娘的心里也揪着疼呢,但又不能表达出来,她担心女儿因受到同情关怀或者承受不住压力煎熬而做出叛逆的行为来。
新婚洞房那夜,院子里都能听到西边房里争执争吵的动静,一定是媳妇不愿圆房的抗拒争吵加上儿子笨笨憨憨的急急切切的气喘声。。
多少个夜晚,杨老汉架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闷烟儿。
经常会看见儿子抱着枕头被子蹲在门口一直到半夜。儿子虽然笨拙木讷但心眼实在,还是懂事孝顺的,被老汉看见了,就说没事的,被子湿潮了,拿出来吹吹风,憨憨的傻笑。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杨老汉在院子里摔了板凳,里边才开门放儿子进屋。
杨老汉寻思再三,利用一次给彩凤妈修饭桌时跟她唠叨了这事儿,彩凤妈回头把闺女叫回娘家骂了一顿。
张寡妇家。彩凤妈妈没好气地对着女儿嚷起来:
“凤儿,你是嫁到老杨家的媳妇了,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你公爹对咱们有恩,你不能对不起杨家。”彩凤妈说。
“你眼里就只有我哥,为了哥哥,你啥都舍得,我呢?爱情啊幸福啊啥都没有啦,呜---,那个呆儿子,每天除了刨木头,啥都不会,说话吭哧吭哧的都没有放屁痛快。晚上成宿地折腾不让睡觉。。。”彩凤一会儿大声哭喊,一会儿呜咽着,想把一切的怨愤都发泄出来。
“闺女啊,你爹死的早,我拉扯你们到大有多艰难你是知道的呀,你哥要是都打了光棍儿,我死了怎么见你爹和老张家,怎么有脸进老张家的坟茔地啊?”
彩凤妈嚷了一会儿,过来搂着闺女,又心疼又凄凉的继续说:
“人啊,什么爱情幸福啊的,也就是那么一时,然后就都是那么平平淡淡苦苦煎熬的一辈子吧。忍忍就过去了,等有了孩子,日子就亮堂了。你怎么也得给老杨家传个一男半女的吧?”
“是不是我替你还完人情,你就安心了对吧?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跟旧社会似的搞换亲那一套,我以后的死活你就甭管好了。”彩凤绝望地、哭丧着跑出了家门。
转眼又磕磕绊绊近两年,媳妇彩凤终于怀上了。十月后竟生下个大胖孙子,老天开眼了!杨老汉那土褐色的苦菊脸乐开了花。
满月那天,杨老汉在院子里办了桌酒席,给来道贺的相亲敬酒。老汉喝的脸膛红红的,举杯时竟有些哽咽:“我!杨有德,是杨家将的第66代传人,敬天敬地敬祖先,敬乡亲们!到我这一辈儿啊,四代单传哪,今天我杨老汉添孙子啦,第68代!我孙子取名杨生!苍天保佑,祖上恩德啊!保佑我大孙子,生生不息,长命百岁!做个顶天立地的杨家将后代,忠信报国,光宗耀祖啊!” 连连给乡亲们拱手作揖。
二
孩子三岁了,随着爷爷都叫他----阿生。长得浓眉大眼的,很讨人夸赞。经常在院子里围着爷爷做的家具跑跳玩耍,老汉依旧听着《杨家将》,不时咳嗽几声,屋里依旧传出儿子和媳妇的吵闹声:
“我妈说了,今年再拿不出彩礼,给二哥娶不上媳妇儿就不活了”媳妇彩凤带着哭腔说。
“咱爹已经咳了很久了都不舍得治病,这两年挣得钱不都给你妈了,咱大人不要紧,现在孩子也得吃饱啊”儿子低声闷闷地说。
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老汉捂住小阿生的耳朵,又使劲咳个不停。
这时村长带着两个人来了。村长油光满面的,挺着大大的啤酒肚,头发都秃了,说话扬扯着嗓子。
“杨老头啊,上次不是跟你们讲啦,上级政府要修通乡路征用土地,占用你们几家的耕地,政府按照规定给你们补偿,地就收回征用了,这是给你们的补偿金,一共八千五,收好。”
老汉气的直哆嗦,“村长啊,我们一家四口一共才不到一晌半地,本来就不够生活,现在还要收回,我们靠啥活啊?我不要补偿,我要地,我要换块地!”村长急头掰脸地说,“村里哪有地啦?这是政府占用,我也没办法”扔下钱甩头就走了。
“你家6口人就几十晌地,怎么不占用你家的呀,哪里说理,我要告你们去!” 爷爷追出大门捂着使劲咳嗽着,整个脸憋成紫灰色。
父亲赶紧出来扶着爷爷进屋躺下,拍拍背,顺顺胸,儿媳妇彩凤嘟着嘴出来捡起钱袋装进口袋一闪身走了。
早上,霞光刚刚露出,父亲使劲喊“爹,爹!”
老汉赶紧出来,父亲带着哭腔脸沮丧地说“阿生他妈带着补地款走了,肯定是拿去娘家了,昨个就嚷要去南方打工挣钱,说不定就不回来啦!”然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干嚎起来。
爷爷气的一口气喷出了血,两眼发直坐在地上。阿生抱着爷爷胳膊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爷爷躺在炕上,父亲坐在对面抽闷烟。
“爹,我要去县里,去外地找孩儿他妈回来。”
爷爷叹着气,微微摇了摇头,又无奈的说“找吧,孩子总的有个妈吧。”
村头,爷爷领着阿生目送父亲背个铺盖卷走远。剩下孤零零的一老一小在村头望着远山,“爸爸,我要爸爸妈妈,要爸爸妈妈。。。哇,,呜呜,,”寂静的山林回荡着阿生稚嫩嘶哑的哭喊声。
家里头那几亩地村长以修路占地为由硬是给收了,连给的几千块钱的补偿也被儿媳拿走了,爷爷连气带病半夜里竟咳了血。
爷爷领着阿生去乡里告状,被乡里一个干部模样赶了出来。
爷爷有领着阿生去县里告,被门卫拦在县政府门口,信访办给门卫打了电话,叫来了两个警察把爷爷和阿生带到了派出所。
一个矮胖的所长表情严肃的发问,一个民警做笔录,“你是哪个村的?姓名?为何扰乱县人代会?”
我是新兴乡向阳村的,我叫杨有德。我没扰乱啥大会,我要向县政府反映村长强行占地的事情。
“现在正在召开县人民代表大会和政协会,你不知道吗?有事情为何不向乡里反映?
“反映了,没人管被赶出来了?”
李所长拿起电话拨号,“新兴乡吗?你们向阳村的有个叫杨有德的村民,越级上访扰乱县人代会,现在人员扣在我派出所里,你们来人带回去。要坚决杜绝两会期间上访告状和扰乱会议的事件,维稳是当前第一要务知不知道?”啪!撂了电话。
“把他们先监管起来。”不由分说,李所长叫来了两个民警把爷爷和阿生带到一个小屋子李关了起来。
爷爷使劲敲门沙哑着厮喊,“放我们出去,凭啥关人,我犯了啥法?”无人理会。
晚上又冷又潮,有民警递了两个盒饭进来,爷爷含泪给阿生吃,“吃吧,孩子”。
小黑屋里,爷爷咳嗽不止,阿生缩在爷爷怀里吓得呜呜哭个不停。又过了两天,李所长请示县政府信访部门,又给乡里打电话,“人代会结束了,可以把人带回去了。不过得找杨有德的亲属或村干部担保,保证以后不能越级上访告状扰乱治安才能放人。而且你们乡的维稳和信访工作出现差错,县里要通报批评。”
村长不敢露面,最后只有复员转业在村里做支委的叔辈老姨夫来做担保,才同意把爷爷和阿生放回去。
“老爷子,回去好好反思,怎么能扰乱人民代表大会呢?有问题村里乡里会给你们解决的,要相信政府,相信党!”李所长又是一番教育的口吻。
爷爷已经咳得说不出话来了,老姨夫搀扶着爷爷,领着阿生回到村里。回来后,爷爷就一病不起了,每天都咳血。老姨夫领着去乡医院检查,说肺子里有一个大黑影,估计不是好东西。爷爷不要治疗,被抬回家里挺着,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去世前,爷爷躺在炕上拉着阿生的手,“大孙子啊,老杨家到你这辈儿第68代啦,杨家人祖祖辈辈忠厚诚信,你要做个好人,一个诚实讲信用人啊!”咽了最后一口气。
老姨夫找不到父亲在县里哪个地方,只好和乡亲们帮助阿生给爷爷料理后事。出殡的场面,吹吹打打的,阿生还小,披着孝服,打着灵幡,大眼睛里流露着恐惧、卑怯、懵懂,他小小的心里似乎明白,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父亲不知在哪里,阿生孤苦伶仃。
三
料理完后事,阿生暂时寄居在老姨夫家,老姨夫多方托战友关系帮助找阿生的父亲杨诚信。终于打听才得知父亲的下落,原来父亲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阿生的妈妈,带的路费早就用没了,只好在邻县一个建筑工地边干活边继续打听阿生妈的消息。得到消息后老姨夫赶紧领着阿生找过去,好歹找到了。
老姨夫又通过战友帮助找到一家郊区小学,安顿阿生上学,这也是爷爷临终交代托付给老姨夫的事。老姨夫一直钦佩爷爷耿直忠诚的为人,因而一直帮着阿生。因为村里乡亲多半儿都请爷爷帮忙做过木工活,爷爷从来都是乐于帮忙,对实在困难的也都是干完活不收钱,乡亲们有的同情阿生孤苦伶仃,有的给点吃的,有的给些衣物和零钱。爷爷一生忠厚的为人和德行,使幼年阿生受益受教了。
阿生快9岁了,上学已经有点晚了。好在老姨夫的战友亲属在郊区小学,也就收了。
父亲在工地当木工小工。工地欠了15个月的工钱一直没给,只是管口饭。原来父亲就和工友们一直住在临时工地棚子里,现在阿生来了,还要上学,只好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15平米不到的小房子。
有一天工友们联合大家一起去找包工头要工钱,吵吵闹闹的。包工头坐在小轿车里被围个水泄不通,看事态大了,就打电话招呼保安开始拿着棍棒驱打工人们。父亲被几个大汉围住用衣服蒙住头用棒子捶打,脑部受了伤,身体多处骨折,和几个工友被送到县医院包扎治疗。人还没脱离危险,晚上又来了几个大汉,杀气腾腾的样子,趁医生护士不在,给每个人扔点钱,吆喝并要挟着必须赶紧出院,再住院就别想好!父亲脑部受伤更加呆愣痴傻,稀了糊涂出了院回到租住的破房子里。
阿生妈妈托人寄回几次钱给彩凤妈妈让人捎给阿生,说是在南方打工,具体也没留地址。加上老姨夫和村里的接济,阿生除了给几乎残病的父亲买药,自己上学买点纸笔,平时捡点瓶子纸壳卖点钱,每天去菜市场捡剩菜叶子。阿生的艰辛点点滴滴说也说不完。好在学校国家实行农村教育免费,书本都是同学们帮助借的,班级里老师发动同学们爱心凑的。
阿生想念妈妈,他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为何不在身边和自己一起生活,照顾父亲。他假日偷偷跑回向阳村里,先到东山爷爷坟头烧了几张纸钱,后又去乡亲邻居家里打听妈妈的下落。
村头路边大树下,几个妇女围在石凳上做手工的、织毛线的,围在那里叽叽喳喳唠家常理短。看见阿生进村了,都大声打招呼。阿生问坐在边上的李家大婶婶,有没有妈妈的消息,李家婶婶望了望大家,都摇头。然后互相咬耳朵,,各种表情,嘲笑的、怜悯的、鄙夷的。
一群孩子围着阿生在玩耍嬉闹。从小的玩伴钢碴子,跟小伙伴们耳语,一帮孩子一哄而散,叫嚷着:“阿生妈!洗头妹,小姐!阿生妈,洗头妹,小姐!”阿生跟钢碴子厮打起来,双方都鼻青脸肿的。阿生被钢碴子用玻璃碴子扎在手背上鲜血直流,阿蒙过来帮着阿生捂住流血的手,弄个破布包起来。手背上从此便留下一个三角型的刀疤,像是一个耻辱的符号一样永久地刻在那里。
四
阿生的小学坐落在离县城几公里的郊区。有一天学校午休时,一辆辆救护车向着新兴小学疾驶而来。医术护士们紧急匆忙地从阿生学校把几十名学生抬到担架上,送到救护车上。阿生也在其中。新闻记者也随车赶到现场,做随机报道。
“各位观众,广大的听众同志们,位于我县城郊的新兴小学刚才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事件。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学生就餐后部分学生开始呕吐,泻肚,部分老师也有轻微症状,现在涉及学生50余人,县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迅速赶往学校组织抢救,已将部分学生送往医院,现在中毒事件原因不详,公安部门已将进入正在组织调查,正将午餐食品抽取样品送到相关部门检验。县委县政府领导非常重视这次中毒事件,责成有关帮忙一定速查严办,我台也将继续关注并跟踪,及时报道事件进展情况。”
医院里,过道里医生护士穿梭忙碌,家长焦灼的,哭喊的声音,嘈杂着。
县里政府正在开会,县委书记表情严厉,双眉紧锁,“目前,事态发展已经非常严重,省级媒体和央视新闻都已经做了报道,我亲自做镇,我提三点要求:
一是组织公安、纪检监察迅速破案,进展情况直接报我;二是相关调查高度保密,严防媒体的将事态公开报道;事件结果必须通过常委会才能予以公开;三是做好安抚家长的后续工作,涉案者一定严查严办。”
医院里,小阿生脸色蜡黄,正在输液。
《新闻调查》的女记者魏华领着摄像师,采访学生家长和周边围观的群众并做跟踪报道。
年轻记者张威被派往跟随公安部门做调查食品检验的报道。一个技术模样的干部说:“经过排查,米面油和蔬菜都没有超标的问题,目前怀疑是水的问题。而水质有可能源于学校附近的河流污染,河水上游有一家药厂将污水任意排放,流入周边的农田和自来水地下管网。”张威在日记本上详细地记录着。
张威脖子上挎着照相机,肩上还扛着一架摄像机,背上背包装了几个塑料瓶子,记者们特制的录音笔等。他身穿多兜牛仔背心,脚穿一双旅游登山鞋,徒步顺着学校周边的小河往山上巡查。不远的山脚下乱石堆砌,垃圾成堆,河水泛着褐红色又略带绿紫色,同时伴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他迅速地抓拍了几组照片,又调整好摄像头顺着河边边拍摄边做解说:“观众朋友们,我是清岚县电视台记者--张威。我现在正要攀爬的是我县城东的清岚山,眼前的这条河就是城郊小学饮用水源头的清灵河。大家可以看到,自古流淌在我们县域有名的清灵河,原本清澈甘甜的河水现在已经浑浊不堪,在化工原料的污染后呈现褐红略带紫色,并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现在我带大家追踪和探访一下上游的水质,看看污染到底来自哪里。”
张威继续往前走,山路崎岖蜿蜒。河水顺着晴岚山顺势而下并在这里形成分流。有的流进两旁的梯田,有的流进周围的果林和庄稼地。田里的庄稼靠边缘的已经被大面积的污水淹了,一片片倒伏黄败的秧苗,果林中也出现不同程度的一排排枯木。
河水越发的恶臭扑鼻。
张威走到半山坡上时看到有一大片用铁丝网围栏圈住的一个大大的院落。院内有一几排灰白色厂房的大房子,门前有铸铁的大门,连个门牌都没有。离院墙不远处也是垃圾堆,像山一样堆在旁边的清灵河边,有塑料瓶、白色不明物体,难闻的气味儿。大门口有保安看门把守,门口的石头桩还拴着狼狗不停地嗅着,喘着。张威赶紧拍照摄像。突然狼狗似乎听闻到响动,向这边“汪--汪”狠命地叫了起来。两个保安立即拎着木棒和警棍朝这边跑过来,看见有人拍照就举着棍棒想张威追打过来,喊着:“小偷!抓小偷!抓住他!”张威没有料到还有这么严密的防守,更加意识到这个工厂的问题,机敏的张威凭着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边跑边把随身的照相机塞到帆布包里,迅速找到一颗树底下把背包藏在低洼处用树枝土块遮掩了一下,然后背着摄像机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这时狼狗马上蹿了上来,凶狠地咬住张威的裤腿撕扯,顿时鲜血顺着腿肚子流出来。张威捡起树枝狠命扑打狼狗,狼狗又扑咬了左肩,这时几个保安冲上来乱棒交加一顿很打,张威寡不敌众浑身是伤。他死死抱着摄像机还是被他们抢夺过去摔碎又狠狠踩踏。张威被逼到山坡崖边,他实在精疲力竭顶不住了,一个没站稳,滚下了山崖坡。几个大汉站在崖边望了半天,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必须赶回去汇报或者下山搜寻,反正摄像机已经报废了,也没什么大的隐患,就急匆匆赶回去报信。
张威滚下山崖后被一颗树挡住了他。昏迷过去了,庆幸的是好在山崖不高。不知过了多久,他苏醒过来,胳膊和腿好像折了一样的疼痛,他匍匐着、一点一点爬着,到了公路边拦下一个货车,被抬上车就又昏了过去。
县人民医院里,张威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多处软骨挫伤,手臂肩部进行了缝合,腿部也打上石膏绷带。
根据张威的报警描述,主管副县长召集纪检委和广电局长、公安局长形刑事大队长召开紧急秘密会议,部署清缴黑工厂行动,集中精力一举封查了加工厂。经过深入立案排查,这是一家黑加工点。违规无照加工污染极高的药品,排泄的垃圾含有极高浓度的剧毒***胺,是清灵河严重污染物的始源祸端。
邹县长家里,小舅子媳妇跟县长和夫人恳求“姐夫,秋富(她老公)现在看守所啦,咋整啊,谁知道事情被新闻捅出来啊,你找找地区人大的马主任,你不帮我们就完了。”
“那你也不能打伤记者啊,这还得了,现在怕的就是媒体,早就说让你小心!”姐夫一脸阴沉。
“赶紧补相关手续,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姐夫,你不能不管,药厂完了你的股份不也,啊?呜呜”
“你胡说啥嘛,嘴都给我闭严喽!”
县长拿起电话给区人大马副主任,点头, 是是是,擦汗。
乡长外甥家,给乡长打电话,“三舅,你看咋办啊,县长小舅子让改修药厂支线道路,咱敢不修吗?”
新闻记者在电视跟踪报道的画面,被打伤的记者展示受伤情况,和药厂排污现场的画面。以及药厂排污不达标的调查报告,药厂是邹县长的外甥开的。事件发展升级,省里派专门调查组展开调查,牵扯出县长小舅子违规办药厂,相关部门审批手续不完备和贪腐行贿案件,以及城郊乡乡长外甥挪用村村通国债资金修路款为其药厂修建国道专用支线的问题。涉案人员达30多人。
县委书记恼怒地拍桌子,省纪委责成县纪委监察对此作出处理,县长停职,药厂关停整顿,相关人员一律接受调查处理,外甥、小舅子等涉案人员移送司法部门。
医院里,学生们解除危险,阿生和大部分同学恢复了身体,回到教室上课。央视新闻做跟踪报道。
电视里女主播:“一起中毒事件引发我们的思考,贪腐时刻隐藏在社会各个角落,它不仅是社会的毒瘤,还侵害着人民群众和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清正廉明、弘扬正气是整个中华民族和社会发展的希望和根本所在!”
五
阿生上学晚,语文底子薄,英语基础差。但阿生用功,努力学习。有的科目老师上课不怎么讲,要求课后和周末到老师家补课,每补一课时40元。阿生交不起,老师很不满意。阿生营养不足个头小,却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阿生经常站起来才能看到黑板。
数学课上,老师:“今天讲第四章,现在同学们先自己看,试着了解内容,有看不懂得课后找老师问。老师会在课后和周六周日给大家重点讲解,并给同学们推广奥数,那样对提高同学们的数学运用和考试成绩有极大的用处。同学们记住老师的电话,有想要提高的随时联系老师,好不好啊?”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老师将电话号写在黑板上133****7199
“现在对金童童,赵雄等同学提出表扬,这些同学通过老师专门辅导奥数和综合辅导成绩提高非常快,对杨生、李兵提出批评,他们不进行课后辅导,贪玩,不好好利用课余时间学习,成绩较差,拖了全班成绩的后腿,同学们说这样好不好啊?”
“不好!”大家把怨怒的眼光投向墙角的阿生,阿生像犯了大错一样抬不起头来,使劲搓着衣角。
阿生因为交不起补课费,只能课余时间自己坐在教室里学,而同学们都在操场上奔跑玩耍,晚上也要贪黑使用手电学习。
阿生语文学的很好,语文老师发动全班同学为他捐款捐衣物买校服和学习课外读物,剩下的钱用于饭费,阿生感动至极,把这写成了一篇《我的恩师日记》,被当做范文读了。
有一天同学们正在上课,窗户外有一名男教师被警察烤着手铐经过教室长廊,教室里,校园里像炸锅了一样。各班老师和同学都趴着窗户往外张望。学校大门口一帮家长团团围住,朝男教师扔石头,鸡蛋,菜叶子。“畜生!混蛋!禽兽不如!”厮打起来。有的家长议论纷纷,
“这个畜生,听说性侵未成年女生和女童 ”
“毙了他,千刀万剐!”
“这学校还怎么呆?退学!”
男教师被警察拷上警车带走了。校长被家长围住质问,有的家长蹲在地上痛哭。
后来,小学里的大部分学生转学走了。
初中,阿生上了一所县里的普通中学。阿生因为刻苦,学校成绩在班级还在前几名里。有个邻村的女孩叫李梅也在班上,学习成绩很好,跟阿生坐同桌,还经常给阿生练习册,看他吃饭只有咸菜和素菜,有时偷偷塞给他两个包子或玉米饼子。
班里有个女生早恋,出去瞒着父母打胎,不知怎么被同学叽叽咕咕传开了,女孩儿退学转走了。
还有个全年组成绩第二的男生,因为学习压力大,性格忧郁,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父母虽照顾细微却天天看着成绩教训施压,在一次考试成绩落后的第二天竟然跳楼自杀了。
邻村二姨夫的儿子八岁那年失踪了。报警后一直没有音讯。说是被人贩子拐卖了。二姨夫从此登上了寻找之路,多年未有消息。在一次外省破获的拐卖人口大案中得到线索,经过DNA检测,证明二姨夫的孩子被人贩子拐卖到山区,后来被截取双腿双手,每天在安徽某火车站行乞,或者放音乐唱歌要钱,每天晚上交给犯罪团伙交钱。二姨和二姨夫赶到那里,已经无法确认是儿子,场面悲惨极了。听说还有的被活活取下肾脏、再烧掉,惨不忍听。二姨一下崩溃变得疯疯颠颠的,沿街乱跑。
初二期中考试时,李梅学习在班级名列前茅,被老师多次表扬。
一天,阿生在放学后校外附近的一个小树林里往家走,突然听到女生叫骂和哭泣声。他偷偷找寻过去,只看见三个流里流气的女生,有两个染着黄色头发,穿着超短裙和牛仔裤,其中一个叼着烟,三个人围着一个女生,正在轮流扇女生的耳光,还叫嚣谩骂:“叫你学习好!叫你学习好!把衣服脱下来,”女孩被轮流打耳光,哭泣着,求饶着,脱下外衣校服和裤子只剩下背心和短裤,捂着头,头发打散了,脸被打的红肿,嘴角流着血。“接着脱!不脱打死你!”手里还撕扯着脱下了的校服。
阿生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李梅,三个女生也是班级的差生,经常被找家长,在班级好惹是生非的学生。阿生气急了,太野蛮了无耻了。握紧拳头,大声喊着“住手!老师来了!”
听到喊声,三个女生赶紧逃掉了。阿生看着平时非常用功对自己多有帮助的李梅,心里想刀割一样难受,他背过身去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扔给痛苦不堪忍受伤害和屈辱的李梅,然后扶着痛苦的她走回学校,去校长办公室报告了事情的经过,为李梅做了证明。后来校长处分并除名了那三个女学生。
上高中了。阿生和瘫痪的父亲在县城边说租个破旧低矮的房子,平时阿生边学习边打工维持父亲的医药费和日常生活。父亲口语不清,经常摔倒。在又一次摔倒后,得了脑出血,当天就过世了。又是老姨夫来了帮忙安葬了父亲。
时至2002年了,新闻播报的画面:
北京申奥成功了。
WTO成功了。
母亲突然回来了。得了一身的病,妇科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病。听说她还改嫁了,生过一个女孩儿,因为吃的奶粉有三聚氰胺,成了大头娃娃,不就久扔掉了。后来也被那个男人抛弃了。阿生虽然恨她无情,但面对薄命悲惨的母亲也不忍呵斥嫌弃,只好帮她摆个盗版碟摊子,在桥头卖。有一天被城管追得四处逃跑,摊子全被收缴踩烂,母亲又一次出走了。巧的是这一天老师出的作文题是《母爱的力量》,阿生坐在教室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试卷是空白的。
六
高考了,阿生只考了个省城师范学院专科,成了一名大专生,不过他也成全了爷爷对他命定的期望,期望他教书育人,像孔夫子那样弟子三千,桃李满天下。
这一年,电视里播放神州1号发射成功,改革大潮风起云涌,房价天天暴涨,电视剧《蜗居》热播的画面。阿生依旧边上学边打工。大学生活就这样匆匆如水般流过。
毕业了,阿生到处发简历,找工作。
母亲突然来信了,说她们在广西沿海那里有个好工作急需人才和用人,让阿生和小姨赶紧去,去晚了位置就被人占上了。
小姨和阿生兴冲冲赶到那里,到了那里才知道是个传销黑窝,有大墙围着,特别奇怪的是还有着装的兵把门,每天学习北部湾发展战略,传达一号二号首长的指示。参加的人员一律没收身份证。外面有穿警服的保安看守,命令给家人亲属打电话约到这里,内容交6万元。
----每天听讲课,讲课的多种场面激烈亢奋---
----各位家人们,大家上午好!鼓掌,,
----成就未来,成就致富的梦想就在今天 在此地!喧嚣,,,
----你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座金矿,就看你怎么发掘开采,大家群情激愤,挥舞手臂,,拍桌子,,跺脚,,宣誓!!
----毒打要逃跑的女人的场面。。。
阿生,逃跑被打破头,嘴角和鼻子流着血。
一个黑黑的屋子里,小姨拼命哭喊着扑打阿生妈妈“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是人吗?从小就不顾一切,家和孩子都不要,祸害人啊”。
阿生妈妈蜷缩在墙角里,任凭小姨撕打,她愧疚而绝望的嚎哭的声音:“对不起啊,作孽了,我也是被骗来的啊,我该死啊!,,”小姨后来被吓得精神有些失常,时常一言不发,整日蹲在墙角捂着头,嘴里默默叨叨个不停。阿生妈看到小姨和和阿生被打样子,躲在角落里自责地扇自己的嘴巴。
阿生终于利用一次上晚会中上厕所的时机成功的逃了出来。可是在混乱的保安追打中,阿生被保安死死地用电棍狠命击打,几乎被打晕了。妈妈从背后死命地抱住保安的大腿,任打手猛烈棒打,背部已经被扎伤十几刀就是不放手,最后倒在了血泊中。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喊着,“我的儿子,快跑!我的儿子啊,,,”那凄惶的声音和一个悲悯的母亲的脸一起沉入了这黑黑的夜色,她那双不知前世何缘今生何意来生何期的黯淡无光的眼睛永久的闭上了,没有再睁开看看他的阿生。
逃出来的阿生报了警,最后有公安武警和特警部队协同作战,终于端了那个特大传销黑窝。
阿生又回到县里。正值县里招考15名中学教师,他报考了,笔试竟考了第二。阿生觉得曙光就在眼前了,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是不错的。可是面试时却被某局的千金给顶下来了,那个女生笔试排在第33名。
在录取大榜前,阿生欲哭无泪,他找到招考办询问:
“请问我的笔试成绩第二,怎么会落选哪?”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头都不抬一下 ,“我们这是综合考评,你的面试成绩肯定不行,我们这都是专家评定,统一出题出成绩的。” “请帮我查一下面试成绩?”
“面试成绩不允许查的,当时就已经公布了。”
阿生嘶哑着喊“凭啥不能公开,有啥见不得人的猫腻”
“算了”,旁边的一个落选的考生拉住他,“没钱评委就划叉叉?听说都是明码实价的。”
阿生被推了出来,阿生使劲砸门,阿生太悲催了,在这个拼爹的时代,他实在就是那脚下的泥沙,沙中的蚂蚁。
阿生找到一份保险公司的工作。每天上早会,谈业绩,像传销一样,闹腾极了。喧嚣,鼓掌,呐喊。。。
还发生些有骗保的事,有提成不均闹事的,有保后兑现风险的。。
阿生小时候的村里的淘孩子叫钢碴子,就是当年跟阿生打架的把阿生手背扎伤的那个熊孩子,虽没考上大学,却在村里成了种植大户,包了几百晌地,赚了百万,财大气粗的。家里买了几台大型农机具,还开着小车。去年阿生回村找他买过保险,当时钢碴子白着眼珠子,带着大金链子,摆弄阿生手背上的三角刀疤,讥笑着:怎么不长记性呢,不过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叫三声钢爷,咱就买!”阿生居然堆着笑哈着腰叫了一声“钢爷!。。”
就是这个钢碴子,今年炒了把股票,结果全都套住了,为了补仓,借了高利贷,被打成了跛子。
七
阿生为了生存,什么都能承受了,做保险练就了一幅永远的谦卑笑脸和奴才像了。渐渐地他的保险做的有模有样,开始风生水起了,人也变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业绩也提高了,薪资也涨了。
阿生想换个好一点的房子租住,来到房产中介公司。一下愣住了,居然是李梅。李梅竟然在这里做房产中介、售楼小姐。
“你是阿生?我是李梅啊,多年没见。你好吗?”
“我,还凑合,混呗”阿生突然脸红了一下。
“你等等我,我们出去谈。”李梅交代了一下就随着阿生来到附近的河边。
阿生又想起了初中时李梅虽然自己家也很贫困却还经常帮助自己的种种经历。
对于李梅,阿生不只是因为梅子长得白皙秀气,更有种感激,一种敬慕和怜惜,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是每每不自觉的想起,是与内心深处的时隐时现的影子。
俩人默默地走着,似乎都欲言又止,似乎有好多要倾诉。河边柳树长长的垂柳倒映在水里,习习的风偶尔吹动着河水,泛起涟漪。李梅时而羞涩而又快速低扫了一眼阿生,阿生低头憨憨的傻笑,终于他勇敢低迎视了那热烈的光芒,不再移开,四目相对,会合了千种情愫,一双手牵住了那一双纤细温润的手。
这个夏天是美好的,对于阿生,有生以来最温馨的日子。这个小城的记忆了他俩相依相偎的爱的痕迹。
阿生感受到爱与被爱,感受到年轻的荷尔蒙在体内运行,他觉得人生虽苦,自从有了爱情的滋润,变得不再那么苦了。他的嘴角第一次绽出笑容。阿生的脸变得俊朗,坚毅,阳光!
他觉得阳光普照到他了,命运是公平的了。他更加起劲的工作,每天穿梭在各个场所,销售保险,业余帮人家送货,他要给她好的生活,像个大男人保护她的梅子,他要和她共同走向未来。
阿生拼命攒钱,业务提成也高了,他和梅子规划着小日子的将来是有个小小的蜗居,生个胖胖的娃儿。
冬天来了,小小的屋子很冷,下了班,阿生接回梅子,把梅子冻得麻木的双脚塞到自己的棉服里,用自己的胸膛温暖她,梅子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阿生的钱攒到六位数了。可是因为偏听偏信公司的部门经理的话,以为能赚钱,买了一个叫“e得宝”的理财产品,结果“e得宝”是一个特大诈骗集团,这一下把阿生所有的积蓄全都卷走跑路了。
阿生傻眼了,急的要疯掉了。他随着维权的游行队伍上街抗议,因为政府各大电视台和媒体都宣传过这个产品,还有政府官员给隆重推介,还有高铁站和车上的广告宣传,难道政府的话也被贪官冒领么?阿生想不通。
这时阿生的部门经理因为骗保,却把污水栽赃在阿生头上,明明是经理让他做的,却反说不知情,阿生被闹到公司的客户告到公司,公司把他除名了。
阿生失业了。
房东催了好多次了。“这个月房租再交不上,我就不好租给你了哈”房东脸色阴沉了下来。
阿生低声下气说了些歉意的话,可是上哪儿去弄钱交房租啊?
阿生和梅子因为被骗的事和房租的事争吵过几次了,梅子也因为中介公司老板经常明压暗骚扰多次,内心懊恼却又无法明说,想要跳槽却赶上阿生失业,情绪糟透了。梅子的老板经常以指导工作或假意关心吃女员工的豆腐,对梅子也多次以加班为由进行骚扰冒犯。
有一天傍晚,阿生在街上商店和饭店及路口发传单,突然他在饭店的橱窗里看见梅子在饭店里跟一帮人吃饭,旁边的有个老板模样的人给她夹菜时不时搂她一下,还顺势把嘴亲到梅子的脸上,阿生气急了闯进饭店当胸给他一拳,打了起来,老板气的嚎叫着要给他好看,梅子赶紧把阿生拽着回家,否则非得去派出所不可。两人因此发生更激烈的争吵,阿生怀疑梅子的工作环境,要她离职,梅子说了重话:“我离职,咱们喝西北风吗?这就是你给我未来吗?”本是气话,阿生却伤到了,他无力保证她的未来。
梅子其实是想气走阿生,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了,配不上纯真善良的阿生。因为上次老板让他应酬时给她下了迷药把她带到房间玷污了她。她病了好几天,不敢跟阿生言明,一肚子苦水无处倒,她觉得这辈子都无法幸福了。她想离开阿生,破罐子破摔了。老板怕她告发天天摆出追求渴慕的样子,给她买礼物,送首饰,表明要跟老婆离婚娶她。她犹疑,反正现在实行包养二奶之类,过一天算一天吧。
她渐渐开始接受老板的殷勤,接受礼物。有时会继续跟老板出去喝酒应酬,甚至去了他在外边的房子过夜了。公司开始有人嘀嘀咕咕,马上被老板娘发现了。这一天老板娘突然领着两个女人来到公司,见到李梅就开打,三个女人噼里啪啦,打的李梅捂着头跑,那母老虎揪散梅子的头发,用尖锐的指甲抓挠马的脸。
“野狐狸精!看你还勾引别人老公吗?”老板吓得躲在办公室不出来。打累了,老板娘闯进老板办公室。老板陪着笑脸哄老板娘,他说:
“亲爱的,我心里只有你。她嘛,是给你代 孕的工具而已,谁让咱这么多年没孩子呢”。“你是嫌我不生孩子吗?你也想想是谁打下的这片江山,谁给你现在的位置?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板:“是是是老婆大人,只要她生完孩子立马让她滚蛋走人!”
就这样,李梅还以为找到一个保住她生活的饭票,结果懵懂中做着浮云的梦。
但她心里却觉得伤害了阿生,从初中起她就喜欢这个诚实善良的少年,她只有看到那张英俊忠厚的表情就觉得安心坦然,内心踏实。可这一切都被毁掉了,无法挽回了。
有一次,她坐在老板的车里看到阿生失神地在街边发传单,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凄然的脸上。
过了几个月,老板领着梅子去医院体检,医生说梅子可能从小吃的转基因和农业蔬菜食品过多,怀孕的几率很低,将来能否怀孕不好说。老板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不像当初了,甚至很长时间不见梅子了。梅子气的跟他吵,打电话也不接,找不到人。有一天梅子回到老板给她的住所,发现东西都被仍在门口,房门钥匙已经换了。梅子去公司找被老板娘堵在门口要拉她去法院,说要破坏别人家庭论罪。梅子觉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了。
八
再说阿生,爱情失去了,生活终究还要继续的。
----阿生帮人送煤气罐。
----去沙场拉沙子。
----帮人推销化肥还帮人卖种子,结果不知卖的是假种子,被村里的农民追着打。农民们声嘶力竭地喊着:
“伤天害理呀,一年的指望都没啦呀!”阿生深知农民种地看天吃饭的苦楚,他也不知道种子是假的,他任凭农民打骂,弓着腰在那里就是不躲不还手,满脸的绝望伤感。他也痛恨制造假农药假种子的人,他们挣着昧良心的黑钱,腰缠万贯。
阿生找到了一家舒仙堂,是一家中医理疗健康中心。主要做足底和颈部腰部按摩,刚学习做了几天。这一天,来了一位富婆样女人,珠光宝气特别时尚。店里没有人手了,就分派阿生给她足底。阿生小心翼翼地给她泡脚、捏脚,做的很是专注。
富婆见阿生生的俊朗,吊着细细的嗓子说:“小帅哥,你长得好像我的偶像彭于晏哦,太像了,简直了!你该不是照他整的容吧?咯咯,咯咯,,”说着竟用手抬起阿生的下巴顺势摸阿生的脸,阿生慌忙扬脸躲开。富婆见聊扯不成,就故意说胸口难受,让阿生帮助揉揉。
阿生哪见过这个,不敢造次:“老板娘,我只做足底,别的我不会啊”。
“小伙子,我加的起钱,你就做吧。”富婆说着拿出几张大票塞在阿生手里,并抓住阿生的手往自己胸口按,阿生紧张的赶紧抽出手退到一旁。
“对不起,我刚来的真的不会”。富婆觉得又好笑又难堪。又挑逗了几次不成,懊恼加羞愤,竟然自己把衣领撕开喊叫起骚扰来了。结果找来经理,硬是连哭带骂地必须让阿生给她道歉,否则就报警,或者开了阿生。阿生受不了这等侮辱,自动脱去制服要走人。哪知这富婆却不依不饶,非得让阿生求饶,阿生倔强的怒视着富婆,结果被经理扇了两记耳光才算出了气了事。原来富婆一直是这里的VIP,是座上宾,哪里得罪得起啊,经理赶紧陪笑脸赔不是,“好姐姐、亲姐姐,免单免单,请你喝茶”叫个不停。。
阿生走进一家证券所,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一些人议论纷纷,说是当前已经有人赚了大钱了,就是投放1万元,复投10天就释放到10万元。想起被骗损失的钱,失去的保险工作,而今的朝不保夕的生活,阿生决定再赌一把,也是最后赌一把,孤注一掷了。他从老客户介绍的朋友那里借了1万元高利贷投了进去,他明明知道自己疯了。
结果第十天人去楼空,跑路了。人群里老老少少哭爹喊娘的,又是一出人间诈骗悲催剧目。阿生的高利贷达到连本带息5万元了,债主是几个带着棍棒的黑脸壮汉,砸了阿生小破屋里能砸的每样东西,扬言明天再来。
阿生报案了,被骗的人们都聚集在政府和公安局门口。
“这年头,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哦!”
路过的人议论和嘲笑着。
“还是政府打击力度不大,见一个毙一个谁还敢?”
“像新加坡,腐败和醉驾都是鞭刑,永不再犯。”
“你知道啥呀,没有撑腰的谁敢干这么大事?”
“官商勾结合伙分赃历史上都一样。”
“伸冤告状的只要到了京城,不是给抓起来扔进黑屋,就是给地方政府下令去领人,根本见不到管事的高层,底下的人早都办利索滴了。”
“我们乡里有个告状大王,挺硬事儿的,虽然没啥冤屈,却把地方官耍得团团转,要啥条件全得给解决安排好,孩子工作安排了,劳保解决了,能耐不?”
“政府有些贪官也怕那死不要命的,掌握他们的底细嘛”
“嗨,真正有冤情的白扯,软柿子,一捏稀碎!不给圏起来打个半死就算命大的了。”
“你听说没?权钱色一条龙,哪个当官儿没个几百上千万的算白混,没几个二奶情人儿的没面子活了。”
“那个什么红十字会的一个女的二奶光名牌包就够拉一车的,用的都是捐款哪,在老毛头时代早就嘎巴毙十个来回儿了。”
“现在啥事没有,过几天换个地方还提拔去了。”
阿生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吃一百个豆儿不嫌腥,上当受骗活该!他又狠狠左右开弓抽了两下。这怨社会吗?怨自己吗?怨那些道德缺失的人吗?怨谁呢?---这个社会从啥时开始变得呢?啥时止住呢?他又想起爷爷的话,做人要忠诚守信,友善待人。他坚信,善良和真心是不会永远丢失的,是会找回来的,当人们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不过这起横跨互联网的大案在中央挂了号的,经过侦破彻查,终于破了这起互联网特大诈骗案件,涉案金额数十亿,受害人达30万人。
阿生觉得政府的力量很大,人民警察的力量真大!
正在阿生一筹莫展的时候,村里的发小阿蒙来电话了。他知道阿生上过大学有文化,为人诚实靠得住,又在县里干过多年,有一定的人脉,想请阿生回村里帮他搞销售和管理。因为现在都是互联网销售,阿生网络技术肯定行。阿生觉得是一条出路,就赶紧回到村里,见到阿蒙。
阿蒙从小也是老实厚诚的孩子,别人欺负阿生,他还帮着阿生。这几年改革开放阿蒙可是变了,跟着表哥干了几年农机厂,掌握一定的行情,回村里自己办起个养猪场、一个养鸡场。还承包了果园。
阿蒙领着阿生在养鸡场里。
“40天出栏”阿蒙指着一排排的鸡棚。
“40天?气儿吹的啊?”
“这你就不懂了,行家都懂,现在的饲料添加剂保证40天出栏,供不应求啊?”
阿生见到那鸡场里的鸡吓一跳,他看见里边的鸡每只鸡都长着三四对翅膀,心里膈应极了。
“这是什么怪物啊?”
“这是专家研制的新品种。要不肯德基哪里收那么多鸡翅啊?”阿蒙一幅得意的神态。阿生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到了养猪场,阿生看到那些猪都在睡觉,铃声响了,猪们自动起来吃食,猪食自动进入猪食槽内,吃完继续睡。
阿蒙又介绍说“怎么样?全是自动化作业。”阿生问“也是添加剂?”
“当然,这是个添加剂的时代嘛。整个过程都是电动化控制。吃和睡都是科学计算,科学喂养,科学出栏!三个月就换成人民币,现代吧?”
阿蒙觉得自己跟科学沾上边儿,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考上大学研究生还到处打工的同学差,那神态仿佛是他们的主宰,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让阿生看了很不舒服。聪明的阿蒙立刻调整一下状态,跟阿生说,“只要你帮我管理好,特别是网络化销售这块儿,过阵子待遇差不了你的,还可以入股加盟!娶个老婆盖个房啥都ok!”
阿生跟着阿蒙来到种植基地,农工们正在将装箱的青涩的苹果和橘子喷药。
“还没成熟就摘了?”
“真是呆瓜!”
阿蒙又领着阿生来到装箱运输的车前,打开一箱橘子。“看吧,这就是那箱橘子,成熟在一夜之间哦?”阿蒙神秘地眨眨眼,又打开一箱苹果,又红又大鲜亮无比的苹果,这也是现代农业的新成果哦!”
阿生似乎明白了。
“那喷的什么神药?
“ 胖大剂、甜蜜素,都是农业科学研发的成果。”
“这能吃吗?”
“嘿,卖的可好了。”看来他把机密都告诉了阿生,是真心要留他帮忙管理的。
“我还要再包块地,再包几个果园。现在就缺人手啊,缺你这样的人才啊!”阿蒙真的是求贤若渴。
这回阿生真的明白了。
阿生第二天走了,他没有完全丧失良知,他不发不义之财,他就是个穷命!
村里后院老葛家二丫头通过阿生介绍进城给人家当保姆,租了个房子把多病的父母接过来照顾。平时上个医院就麻烦阿生帮忙把他瘫痪的母亲背到医院。二丫头平时省吃俭用的,干活也很勤快。可主人却总像防贼似的。有一天二丫头哭唧唧给阿生打电话,说主人诬陷她偷东西,还搜她的身。阿生急忙赶过去。原来她把主人让他扔掉的剩菜和不要的衣物准备拿回家贴补给父母,觉得扔掉太可惜了。后来当着阿生的面把包袱和口袋都翻出来,主人才肯。但是却不能再用她干了。
晚上电视上正播报新闻,是一起大桥坍塌事件。画面上那个人好像是父亲原来干活的那个建筑工地包工头,阿生印象中还记得那个有着圆圆的秃脑袋的矮胖子,画面中有他被警察抓起来的镜头。调查事件的记者介绍说好,这个建筑公司老板承接了县里一座大桥建设工程,在县里平安大桥建设工程质量出了问题,今天上午大型货车和校车在桥上行驶时突然坍塌,发生特大事故,导致20多人死亡和100多人受伤,上了央视新闻联播。中央非常重视要求彻查此事。
经过调查还牵扯出包工头行贿给建筑部门、主管县长行贿受贿的贪腐,最后一并查处归案。
九
2012年了,改革大潮来了,新的一届政府到任了,反复风暴来了。无数的贪官纷纷落马,淘到国外的贪官也被抓捕归案,电视里天天播报反贪反腐大案的画面。八项规定,高压线。每天看新闻都是正能量的。
阿生看到了曙光,想决定凭力气吃饭。他送起了快递,骑着电动车走街串巷,虽然又累又辛苦但却坦然安心。
有一天,阿生送货到十字街口遇到一个老爷爷被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撞了逃逸,阿生把老爷爷扶起来送到附近医院抢救。老爷爷的子女们赶来了却误认为是阿生撞的,反让阿生交医疗费用赔偿损失。
老爷爷的儿子儿媳吵吵闹闹的不准阿生离开。而老爷爷还在昏睡中。阿生无奈地只好待在医院里,阿生没有钱。后来警察调了监控录像才知道冤枉这个年轻人。当电视台采访时,阿生留下了无言的委屈的泪水,默默走开了,身后留下老爷爷的子女们羞惭地表情。
电视台采访记者对着镜头告诉大家“不管社会还存在多少不良的习惯和行为,但中华民族尊老爱幼诚信善良的品德人性依旧在,永远在!”
老爷爷出院后人就又回到社区养老院,阿生每个月都去养老院看望他,还在养老院做义工,为孤寡的老人服务。养老院里很多老人子女平时忙很少来看望他们。有一对老夫妻,拼了一生的积蓄供养儿子出国,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回来探望过。阿生每次来他们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大家都喜欢阿生。
---阿生给老奶奶剪指甲。
---阿生帮老爷爷剃头修理胡子。
---阿生推着老爷爷到院子里晒太阳。
“阿生,乖”一个老奶奶从枕头底下摸出个苹果给阿生。
一个老爷爷痴呆了,摸着阿生的头,叫着“国良啊,国良啊,你终于看我来啦。”
阿生哭了,阿生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起那个整天听着《杨家将》评书的,教育他永远忠诚守信、精忠报国的爷爷--杨有德。
老姨来电话说让阿生赶紧去县医院,老姨夫出事了。阿生到了医院一看,老姨夫头上脸上都包着纱布,左胳膊也打着石膏,下了一跳。原来老姨夫后来离开村里去一家私人煤矿挖煤,前天在井下作业时发生瓦斯爆炸,二十几个旷工正在井下,造成特大事故。矿老板隐瞒上报真实的工人数,给每个旷工家属封口费10万就想了结,见家属不同意,还雇佣一帮黑社会挨家恐吓。结果打伤了一名旷工家属,后来家属把事件和录音放到网上,把受伤的照片交给纪检监察部门,事态扩大了,由中纪委下达给地方,责成省纪委直接介入,公安直接进入调查,终于查了水落石出,还原了事件真相。违规开办的煤矿和多年来质量监管失责一并追查到底,揪出了一系列的幕后贪腐行为。县里主抓审批和安监部门的都被撤职查办,涉及司法的移送公检法司追究责任。老姨夫的医疗费都给解决了。在陪护照顾老姨夫的医院里,阿生还见到中学同学,他在照顾得了脑中风的爸爸。他老爸当年是乡里武装部的头儿,中学没毕业才14岁的同学就被他爸给弄到部队当兵去了。说部队锻炼人、提拔快,三年晋一个档,送钱都是明码实价。入党提干的,没有几年就混到正排,前年已经提到正连职了,当年那个威风就别提了。可惜现在部队大力反腐,被核查后解除军籍退回原籍了。他爸也因为帮人违规当兵和其他行贿受贿撤职查办,一下脑中风了。
尾声
2012年了,改革大潮来了,反腐风暴来了,严冬过去,又一个的春天来了!
百业待兴,一带一路来了,贪官纷纷落马,整治信用危机,弘扬民族爱国诚信的春天来了!(各种电视报道镜头)
阿生报名参加边远地区支教,他要实现爷爷的忠诚守信的家训,他要帮助那些穷困的留守儿童念书,他要把中华礼仪文化传播下去。
……大山里,简陋的校舍里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忠诚守信,善良友爱!
……青青的麦田里阿生领着十多个孩子在除草,,,
……山坡上,阿生领着孩子们在种树,临摹大自然,,,
……村子里阿生领着孩子们为留守的老人洗衣打扫庭院,,,
……向日葵的田野里,阿生领着几十个孩子向着太阳奔跑。。。
一座山头路口,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梅子!梅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衣裤,长长的头发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金辉,被风吹着,舞动着,像一条橘黄色的绸带。她望着向日葵田野里的阿生和孩子们,阳光般的笑了……
2017年6月第一稿
修改于2020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