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尼兰娅娜·博米克
翻译：徐婳
“你从孟买过来教我们怎么洗手?”
村民们对优素福·卡比尔嘲笑个不停。卡比尔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孟买办事处工作，他所在部门的首字母缩写是WASH，这是个负责水、公共卫生和卫生保健的部门。
他正在造访孟买以东约400千米处的拉杜尔县，宣传保持手部卫生可保障健康。卡比尔发现，就像在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其他地方一样，在拉杜尔，洗手并不是许多村民关注的头等大事。“他们认为洗手对健康没有什么切实的影响。”他回忆道。
那是在出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之前很久的事了。
PHOTO: SANJIT DAS/PANOS PICTURES/REDUX
3月24日，就在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命令印度13亿多居民至少在家中隔离三周(后来他又将这个期限延长了)的当天，英国伯明翰大学的研究人员发布了一项研究报告，陈述了一个国家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爆发的规模与该国洗手习惯薄弱之间存在着很强的关联。报告还发现，仍有40%的印度人表示，在现在这个非常时刻，他们上完厕所后没有洗手，不论用不用肥皂。
这项调查也是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爆发之前做的。
今年，印度人频繁地得到这样的信息，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经常用肥皂洗手可以预防疾病。他们从国家和邦政府那里听到这个信息。他们在宝莱坞明星和板球冠军的社交媒体上看到这个信息，最有趣的是，他们还从印度南部喀拉拉邦一群穿着制服、戴着口罩的警察那里获得这个信息，那些警察一边和着流行音乐的旋律跳舞，一边积极地向人们演示正确的洗手方法。
卡比尔说，随着新型冠状病毒在全球肆虐，连富人和有权势的人也不能幸免，印度农村的穷人感到了自己的脆弱，这就使他们更容易接受这个信息。他说，肥皂现在是农村商店里最畅销的商品之一，仅次于大米和面粉。
甚至是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出现之前，卡比尔就已经用各种理由劝说人们购买肥皂和洗手。2018年，肺炎在全世界范围内夺去了80多万名5岁以下儿童的生命，其中包括12.7万名印度儿童。腹泻通常由轮状病毒感染引起，它夺去了50多万名儿童的生命，其中包括10多万名印度儿童。用肥皂洗手是阻断这两种疾病的第一道屏障，它还能预防霍乱、痢疾、甲型肝炎和伤寒。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说法，用肥皂洗手能将患腹泻的风险降低40%。
WASH机构中，像卡比尔这样的活动者最大的愿望是，对新型冠状肺炎病毒的恐惧能够促进洗手的普及，在疫情大流行后的世界，能持续减轻许多发展中国家应对疾病的负担。
这“可能是该疾病带来的唯一的一线希望”，“水援助组织”(WaterAid)印度办事处首席执行官VK·马达范说，“与几个星期前相比，人们的变化和对此事的认识是惊人的。”
但要实现这个充满希望的愿望，还有一个巨大的障碍：在诸如印度这样的地方没有足够的清洁水。
如果把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国际机构在此次疫情中推荐的所有需要洗手的情况——造访公共场所或触摸自家外面的物体表面之后，咳嗽、打喷嚏或擤鼻涕之后，当然还有上完厕所或倒完垃圾之后，吃东西前后——加在一起，每天需要洗手的次数很容易就能达到至少十次。
这个洗手的频率是很高的。一次洗手20秒钟，再加上把手打湿和把肥皂冲洗干净，至少要用掉两升水。如果一个四口之家每人每天洗10次手，那么仅洗手就要用掉80升水。
在美国，平均每人每天要消耗约379升水，这算不了什么。而在印度的大部分地区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奢侈。
去年，在印度第六大城市金奈因长期干旱而耗尽水资源之后，印度政府智库“改造印度国家研究院”(NITI Aayog)发布了一份关于该国持续的水资源危机的报告。报告发现，将近60%的印度城市家庭没有自来水。在农村，这一数字上升到82%，即1.46亿农村家庭没有足够的水供给。
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在印度中北部本德尔肯德地区的凯提村，每5户家庭共用一个水龙头。在过去的20年里，本德尔肯德遭受了13次干旱。
缺水是这里的一种生活常态。
今年春天，随着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开始蔓延，像印度的其他许多村庄一样，凯提村的村民面临着一个尴尬的选择：他们可以洗手，也可以保持社交距离，但很难同时采用这两种方法来防范疾病。
“我们不允许太多的人围聚在水龙头周围频繁地洗手。”封城开始实施后，凯提村居民曼加勒·辛格通过电话告诉我。
和许多印度村庄一样，凯提村的一头有一个聚居区，只生活着低种姓的贱民。在那里，大约400个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当地非营利组织“本德尔肯德水论坛”(Bundelkhand Water Forum)的组织者凯萨尔·辛格说，这个地区很多人的附近都没有水源。这类村庄里的女性往往要走上超过1.5千米的路程，排着长队等待取水。
“在这个贫困而缺水的地区，指望人们认为洗手比日常生活更重要，那简直是一个残酷的笑话。”辛格说。
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在全世界范围内，约有30亿人(占全球人口的40%)的家中缺乏用肥皂和水洗手的基本设施，其中大部分是在南亚和撒哈拉以南非洲。
“并不是因为人们不愿意洗手，”在肯尼亚工作的原住民权益活动者伊卡尔·安格雷在就辛格的话做出回应时对我说，“情况是这样的：你的孩子放学回家后，你是让他洗手，还是把水省下来做饭?”
在印度，莫迪政府去年宣布了几项计划，到2024年，每天要为每户家庭提供55升水。
这是一个宏大的目标，但仍远远无法满足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过后的世界，对水的需求和水的供给之间的平衡。
“此时，对卫生和洗手的意识将会达到顶峰，”联合国儿童基金会WASH全球主任凯莉·安·内勒说，“但需要各国政府来促进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