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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妈妈》:人类社会花了几千年逐渐谅解自杀者

如果有人非要刨根问底追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就说你不知道。你非常爱我,你也知道我非常爱你,我们今晚就像以前一样,什么奇怪的事都没发生,然后我就亲了你一下,说“晚安,妈妈”。然后我关上了我自己房间的门,然后你就听见了一声枪响。我有我自己的原因,我已经把这原因带到棺材里了。

——来自《晚安,妈妈》剧本

一直偏爱“直面戏剧”的鼓楼西剧场这次选择了《晚安,妈妈》来排演,是不是变保守了?

鼓楼西以往出品的剧目,从《枕头人》到《丽南山的美人》《那年我学开车》再到《审查者》,皆话题新锐,沉郁有力,这些直面戏剧在中国的“首秀”自然有着非凡的价值。而《晚安,妈妈》这一剧目,虽然也是普利策奖加身,但看上去仍然“保守”了许多,毕竟它早在1993年就登上过中国的舞台,在内容上也不涉及刑讯、弑母、不伦恋和性解放等话题。

但其实,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围绕着“自杀”的纷争是漫长而又意义重大的。人类社会花费了几千年,才从将自杀看做罪大恶极的行径、残忍的对待自杀者的遗体,到不再把自杀看做违法犯罪的行为。

 

《枕头人》和《丽南山的美人》的编剧马丁·麦克多纳,在2012年做了一部叫做《七个神经病》的电影,其中有一段情节是杀手杀害了一个女孩,其父母是虔诚的教徒,不能杀生来为女复仇,便一直跟踪这个杀手,静静的站在他的窗下。杀手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们的身影,到了第11年,他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在窗前自刎而死。然而,杀手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却令他彻底绝望——女孩的父亲也挥刀自刎了。

这段情节是因为在宗教思想中,自杀是重大的罪恶,自杀者是会下地狱的。杀手选择自杀使自己入地狱,以此来摆脱女孩家人的跟踪。杀手之所以绝望,是因为女孩的家人也立即自杀了,将要去地狱中继续折磨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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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妈妈》剧照摄影:李晏(母亲林荫宇为第一轮演员)

“自杀者会入地狱”的思想自古有之,而宗教是反对自杀的强劲力量。

 

在公元6世纪和7世纪,天主教会不允许自杀的人举行葬礼,教籍也会被开除,自杀被认为是有罪的,因其违反了十诫中的第六条——汝不可杀人。

在伊斯兰教的律例里,自杀也是罪大恶极的,甚至比杀人更为严重。

在犹太人的传统风俗中,自杀的人被看作是邪恶的,不能在葬礼上得到致敬,并且要被葬在墓园中单独隔离出来的地方。

十四世纪上半叶,但丁写下了《神曲》,这部作品在世界文学史上具有极重要的地位,根据《地狱篇》第十三章中的描述,自杀的人将被打入第七层地狱,变成形状奇怪的树:“我们从那里把躯壳驮回来,把他吊在凄惨的森林里,各人在各人灵魂所长成的树上。”树叶被怪鸟啄食,四肢被猎犬撕咬。

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在著作中称自杀是魔鬼的杰作;清教徒的宗教领袖们认为自杀是臣服于撒旦的行为,是可憎又卑劣的;基督教神学家约翰·卫斯理宣称自杀者的遗体应该受到公然的侮辱并任其腐烂。

不仅是宗教人士,哲学家洛克、卢梭和近代的克尔凯郭尔也都严厉谴责社会或宗教对自杀有任何形式的接纳和宽容。

 

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上,对待自杀的态度都曾是怎样的呢?

早在古希腊时期,雅典不允许给自杀的人举行葬礼,还要砍下他自杀时所用的手掌。亚里士多德认为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也是反政府的行为。

到了罗马时期,法律明令禁止自杀,还禁止将自杀者的财产遗赠给继承人。

许多国家曾有风俗要把自杀者的身体埋在十字路口,让他们的遗体被镇压,灵魂迷失在交叉路口,无法找到回家的路。

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州,人们还曾把大量的碎石子倾倒在埋有自杀者的十字路上,也常常见到用木榫穿过自杀者的心脏。

芬兰人曾不清洗自杀者的遗体,也不更换衣服,将他们直接面孔朝下埋起来。直到20世纪初,人们也相信自杀者的遗体会特别重,不为其举行葬礼仪式,也不让他们进入教堂墓地。

在法国,人们曾用绳子捆住自杀者的脚,拖着遗体游街示众,然后将遗体吊上绞架。17世纪末,法国的刑法还规定自杀者的遗体不得被掩埋在教堂的墓园,要丢弃到下水道或垃圾场。

德国曾有些地方会把自杀者的遗体放入木桶,让其随河水漂流,意在让他们无法返回故乡。

挪威的法律曾规定自杀者的遗体要和其他罪犯的遗体一起埋在森林里。

到了18世纪至19世纪期间,大多数欧洲国家才开始正式承认自杀是非犯罪行为,但英格兰和威尔士直到1961年以前,还认为自杀是一种罪行,爱尔兰则是等到1993年才改变看法。

即便是在今日的西方社会也是如此:

“数百年来对自杀陈腐而苛责的观点,时至今日仍然对社会政策和公众的态度造成影响。”

——(美)K.R.贾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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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妈妈》剧照摄影:王昊宸(母亲林荫宇为第一轮演员)    

 

中国亦然。

文革时期,“自绝于人民”是对自杀者的政治定性,这一思想并没有随着文革的结束而终结。

曾在1992年导演《晚安,妈妈》的林荫宇老师坦言:“中国历来就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说法,所有人都认为自杀是一个负面的行为。我当时排这个戏是在九十年代初,当时的社会还不太能坦然地谈论自杀,认为自杀是种背叛人民背叛党、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国家的行为。”

时至今日,虽然已无人沿用“自绝于人民”这样的国家话语,但我们还是会看到国人对自杀者有诸多的偏见,谴责与嘲讽之声不绝于耳:懦夫、愚蠢、自私、脆弱……

 

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提出自杀是唯一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这是因为“人生的意义”问题是首要的,如果人都不复存在了,探讨其他哲学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加缪摒弃了以往从社会学视角寻找自杀的根本原因的做法,转而从人的思想内部去寻求自杀的根源。

鼓楼西剧场版《晚安,妈妈》的导演祖纪妍说:“我想在这里或多或少有一定的存在主义的表达,我相信杰西做一个自杀的决定,它不是黑暗的、不是堕落的、不是沉沦的、不是绝望的,而是充满希望的。她选择自杀的这个决定,导致她在之前的那一个晚上有了很多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是之前在她跟妈妈的生活当中没有出现的。她最后的那个死亡其实是她的改变,而这个改变虽然很短暂,但依旧很美好。”

想要坦然的探讨自杀,说上一句:“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生命个体的自由选择。”依然是不容易的,稍有不慎,恐怕还是会被扣上“负能量”、“不正确”的帽子。然而剧场就该是这样的一种存在,促使人们抛下陈规旧俗,重新审视与思考那些自以为早有答案的问题。

《晚安,妈妈》将以一声枪响惊醒昏睡的人们,叩问生命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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