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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认为金庸把自己当乞丐,是不知好歹,还是耿直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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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不识好歹、还是金庸轻视国士的争论

从昨天起,一篇李泽厚写给金庸的悼文被网友晒出来,令人们吵得不可开交。

在对金庸的作品简要评价后,他详细写了这样一件事。90年代初他单枪匹马到美国闯荡,生活不太稳定。路过香港时被金庸先生请到家里,并赠予6000美金。但李泽厚认为虽然金庸是好意,可6000美金像是打发乞丐,便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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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们格外惊讶,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6000美金并不少,何况那还是80年代。他们认为从人情角度来看,金庸先生好意邀请,再嫌少也应感激。而且在人家的悼文里特意写出来,也太不厚道了。

这引发了一群人的揣测:李泽厚为何如此不会做人?顿时间种种剖析和负面言论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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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是金庸先生不够真诚,毕竟他当时身价已达6亿港币,而且向来有吝啬、努力维护名声的传言。人们甚至上纲上线,认为金庸先生作为通俗小说家,贡献度不如李泽厚,此举是在用钱侮辱李泽厚的文化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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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至此实在有点儿无聊。首先仔细读这篇悼文,虽然李泽厚把6000美金的事儿讲得详细,但并不是没有赞誉和理解。比如在开头提到:有华人处即有金庸迷,世所罕有,人生如此,应该十分完满了,所以我无话可说。只是过于坦诚令一部分人不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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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尽管拒绝了金庸的钱,他也反复强调知道对方是善意,知道对方很客气,还把自己送到了大门外。

结合李泽厚当时的处境来看,之所以认为被轻视,或许正因为自己的影响力正在消退,处境也较为敏感。所以同为文人更不愿被轻视,何况对方还身价很高。

但即使金庸小气或李泽厚不厚道,也至多是笑一笑就过去的事儿。实在没必要上纲上线,还上升到李泽厚的学术价值上。况且李泽厚先生又不是商品,他去找金庸先生也不涉及要与人家做价值交换,所以给多还是给少仅仅是二人在人情世故上的标准不同,跟二人背后的贡献大小有什么关系?

网友们之所以厌恶,不过是用自己为人处世的标准来衡量二人罢了,要么就是把文化名家当神来看,在人设当道、玻璃心泛滥的年代已不懂得如何接受他人的真实人格了。这实在是无聊。

当然,李泽厚不在乎这些。他早就写过“笑骂由人,自知在我”,除非是学术基础上的评价,其他的并不在乎。

不过就这件事儿而言,倒是某位博主说出了真相,如果没有这番言论,今天的年轻网民根本不知道李泽厚。

我和我的同辈人们虽然没有经历被李泽厚启蒙的时代,但在翻看了他的事迹后都非常喜欢。他的耿直虽然有点伤人,但结合更多侧面来看,反而能证明他为何能饱有独特的人格力量,为何曾影响了一代人。

具有生命热情的耿直老顽童

多少老前辈生怕面对时代轮换不愿意退场,牢牢把握话语权,更不愿与后备平等交流。但李先生不是这样的,他反而能和年轻人玩儿到一块儿去,并始终保持着一股新鲜的生命热情。

据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描述,李先生的书架上有个相框,里面贴了各种美人照片,比如蒋雯丽、章子怡,都是上世纪末起红极一时的影星。但他的喜好也随时代而变化。

2005年超女轰动一时,70多岁的李先生也看了,还喜欢风格较为另类的周笔畅。这令我多少有点惊讶。

据先生的学生描述,他是个很好玩儿的人。“他年龄比我们大,但说话非常平等,一起玩、一起喝酒、一起骑马。人也很豪爽,有时他可能找二三十个人一起吃饭,都是他来埋单。”甚至在70多岁的时候提出和学生一起去蹦极,但被劝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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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从李泽厚那里得到的最大收益,他的学生赵汀阳说“自由”。

李泽厚本教授美学,但赵汀阳的兴趣更多在哲学,和老师商量时,没想到对方说:那更好了,哲学就哲学。他向来鼓励学生广泛涉猎、凭兴趣学习,当然,做研究时课题要小,从点到面。

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是最重要的。他一直欢迎学生同自己讨论,会欣赏有后辈在扎实研究的基础上对自己的作品进行评价。他不害怕被反驳,不过会很耐心地说服对方。

赵汀阳回忆:“入学第一天,他给我们讲话说:做学问其实不用上学,既然你们一定要来上学,可以理解,来了也就来了。不过我告诉你们,一定要独立思考,反对我也可以。李老师既是老师,也是朋友,我这样觉得。我和李老师在感兴趣的论题和观点上有很大差别,完全不能互相同意的地方也很多,但在一起交换看法一直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而认识他的许多人也都反复谈到,他喜欢年轻人身上的激情和自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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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般年轻、热情的生命力量从他的文辞中也可以看出来。

1980年,50岁的李泽厚在为宗白华《美学散步》所作的序中,大肆称赞对方的诗人气质和生命活力(那时的宗白华已经82岁)。单读这段序也很难想象作序者是个50岁的文人,反而像个喜悦溢于言表的少年。

他对比了美学大师朱光潜和宗白华的不同:朱光潜是推理的,宗白华是抒情的;朱光潜是学者的,宗白华是诗人的。他认为,像宗白华这样抒情、带有艺术气息的美学文集,是在当下快节奏、工业化的社会里极为有力的存在,它可以启发人们的生命热情,撼动人们对美的感知。

“宗先生本就是二十年代有影响的诗人,出过诗集。二十年代的中国新诗,如同它的新鲜形式一样,我总觉得,它的内容也带着少年时代的生意盎然和空灵、美丽,带着那种对前途充满了新鲜话力的憧憬、期待的心情意绪,带着那种对宇宙、人生、生命的自我觉醒式的探索追求。

刚刚经历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之后的二十年代的中国,一批批青年从封建母胎里解放或要求解放出来。面对着一个日益工业化的新世界,在一面承袭着古国文化,一面接受着西来思想的敏感的年轻心灵中,发出了对生活、对人生、对自然、对广大世界和无垠宇宙的新的感受、新的发现、新的错愕、感叹、赞美、依恋和悲伤......而我感到,这样一种对生命活力的倾慕赞美,对宇宙人生的哲理情思,从早年到暮岁,宗先生独特地一直保持了下来,并构成了宗先生这些美学篇章中的鲜明特色。”

而在平等热情的另一面,便是他的不通人情和耿直了。

之前,他给学生赵士林的作品写的序在网上走红,正因过于耿直,甚至有些伤人。

他说并不知道赵士林在博士论文期搞这些研究,不然绝对不会允许。同时由于拒绝阅读此书,所以不会对这本书负任何责任。但介于学生在研究期间加班开夜车,花了很大功夫,仍然认为读者们应该可以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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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不通人情可能是才气使然,也可能是长期独处导致的性格缺憾。当然也是过分真诚的表现。正如他不喜欢被别人客套地夸赞一样,耿直地批评他人,也愿意接受有理有据的批评,耿直地赞美他人,也愿意接受他人真诚的赞美,这或许正是他能够始终保持自由和开放的原因吧。

这似乎也证明了为何他到了七八十岁,也仍然能保持强烈的生命热情。毕竟唯有不在乎一些东西,才会更在乎另一些东西。唯有对某些东西冷淡、拒绝,才能对另一些东西保留激情。

特立独行的力量成就了他,也成就了时代

尽管李泽厚早在50年代已因一场美学讨论而小有名气,但真正令他被时代铭刻的还是80年代。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李泽厚的特立独行遇到了能为他产生共鸣的时代,也因此震撼了一代年轻人。

当时文革刚刚结束。伤痛不知如何清算,新生活不知从何开启,年轻人们困苦迷茫。再加上最好的青春献给了劳动,又被吃穿行等规训压抑了人格,即使解脱了,也不知如何说话,如何思考。

此时李泽厚出现了。他自由、潇洒、勇敢,也具有思想高度,像个精神领袖。

在思想家长久缺席后,他于1979年出版的《批判哲学的批判》达到了振聋发聩的地步。学者徐友渔谈到:当年在人民大会堂有一个关于哲学的讨论会,李泽厚一句“宁要康德,不要黑格尔”简直石破天惊。

而《美的历程》也成为了一代人的美学启蒙。许多人感叹从没见过这样写美学的人,他用横贯古今的知识、独特的文字美感和思想气势在死气沉沉的天空上划开了一道光,让年轻人重新触摸到了属于人本身的力量。

李泽厚在答记者问中谈到了《美的历程》的走红,他看得透彻:“美学为什么能热?那时候为什么一个工厂女工也要买美学书?因为美学热符合了社会的思潮,也是促进这个社会苏醒的符号,当时社会从文革中刚刚苏醒过来。之前人们对于美的追求被压抑住了。文革之后,人们开始关注日常生活,对到底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发生了兴趣。美学热的兴起是与当时的社会风气密切相关的。那个时代过去了,美学热就消失了。那种热本来是不正常的。那时书店里别的书很少,美学都卖得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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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在《盘点李泽厚:绝非赶时髦》中谈到,当时,李泽厚只要写了新文章,朋友们之间就奔走相告。尽管像钱钟书等人也拥有相当的学识和见解,但唯有李泽厚有这样的力量,正因为他的特立独行,他的胆和识。

李泽厚还写过一篇名为《走我自己的路》的文章,他在文章中写道:“我不喜欢人云亦云的东西,不喜欢空洞、繁琐的东西,比较注意书籍、文章中的新看法、新发现,比较注意科学上的争辩讨论。”

这都是在那个做自己是大忌的时代过去后,令人感到震撼的东西。

易中天评价:“这其实也就是李泽厚文章著作的特点:决无陈词滥调,决不人云亦云,新意时见,新说迭出,充满新鲜气息。唯其如此,他才在表现出人格魅力的同时,也表现出思想的魅力。”

因而在文化热、美学热的劲头过去后的90年代,仍有大批人阅读他,从他身上寻找关于做人的、生活的、学问智慧的答案。

所以即使他的人情观难以被接受,毕竟我们又不和他做朋友。反倒是在这个“敢说话即真性情”的网络时代,可透过他的整体形象来重新思考什么是真性情,什么叫独特,什么是人格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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