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百鸟巢凤》中,焦三爷从师父手上继承衣钵、培养接班人的故事历历在目,而现实中也有这样令人唏嘘的事:安徽灵璧周家班,那个传承百年、历经七代的家族也有相似的遭遇,经典曲目失传、传承人日渐稀少、唢呐技艺在民间不受重视。
12月22日、23日,周家班第五代大班主周本明,将带领家族艺人在正乙祠戏楼带来两场《中国元气·周家班》唢呐音乐会。凭着内心存留的唢呐情结,周本明把周家班带出安徽省,带到北京,甚至走向世界,走进中外观众的视野。他,一直在为这项“非遗”技艺的传承奔忙着……
情结
一场未成行的进京演出
到现在周本明还念叨着,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本该有一场周家班的吹打演出,当年他已经筹措得八九不离十,可到现在还没有搞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那是在1992年前后,周本明跟一个徽剧团去日本演出。“日本人对歌舞伎演出非常重视,观众看演出前恨不得沐浴焚香,穿得也特别正式。”当时的场面唤起了周本明从小到大对唢呐的深刻记忆,“我是不是也应该做中国人自己的音乐?”
周本明是安徽灵璧人,出生于一个有百年历史的唢呐家族。当地有这样一个说法,“找不到周家班,男不娶、女不嫁。”周家班传到周本明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5岁学艺的周本明后来考取了艺校,也曾在电视台工作。受日本之行的触动,回国后他便召集家族中的唢呐艺人,要到北京办一场吹打班子的演出。
“土生土长的农民能在北京搞一场音乐会,演纯正的民间艺术,多好!”可周本明得知,办一场音乐会大概需要6万元的费用。在那个年代,这不是小数字。没有足够的钱,周本明只能作罢。
但打这时开始,弘扬民间唢呐艺术在他心里就埋下了种子。“说出来你别害怕,我从小是被家里人打着学的。”可年龄越大他越觉得,这不光是一门手艺,而是一种仪式,一个吹打班子能伴随人生命的全过程。“迎生、送死、婚嫁、寿辰、节庆……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环节,没有音乐就不正式。”周本明反问,“还有比生命更深刻的文化意义吗?”
倒贴
为巡演关公司卖别墅
那次没办成的音乐会成了周本明日后努力的起点,也是从那时起,周本明承认,想把这门民间艺术传播出去,是件倒贴钱的事儿。
一开始,周本明带着周家班在安徽省内拍纪录片、参加文艺节目、上地方春晚,后来还登上了央视《我要上春晚》舞台。2002年之后,他越来越多地带周家班走到外地,觉得同时经营几家公司过于占用时间,就从中抽身,专门推广唢呐艺术。
公司是放下了,钱还要投入。“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请我们演出,你说我去不去?别人可能花钱都去不了那个舞台,但他们愿意给我一万元演出费,我肯定去。”可周本明心里清楚,一场正式演出需要八到十个人的班子,把他们从安徽带到北京,除了负担路费、饭费、住宿费,还要给一些演出费。这么算下来,每次到京的演出,其实都是他在倒贴钱。
今年7月,一位在英国留学的朋友帮他们联系了几场欧洲音乐节的演出,周本明也应允下来。虽然有一点演出费聊作补充,但周家班在外的吃住行还得周本明负责。可这时的周本明,早已不顾朋友劝阻,彻底关停了自己的公司。
“把我的别墅卖了,就有路费了。”为了这次欧洲之行,周本明做出了一个决定:把自己位于北京东四环的别墅卖掉。路费有了,他亲自挂帅,带着五条汉子,登上了赴欧的飞机。
痛心
唢呐曲目丢了八九成
“我还是不自信,唢呐未来到底在哪里?”为周家班做了这么多,周本明还是常常这样自问。
在欧洲演出时,周家班把伴随人生生老病死的一系列音乐吹奏给外国观众,得到了无数人热情的掌声。“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出于礼貌,后来发现谢幕后他们都不走,是真喜欢上了。”一位外国评论家在听过一段送葬音乐后,说自己听出了“肃穆”和“宁静”。
可回国后的周本明还是觉得迷惘,经典曲目失传,技巧、绝活水平大幅下降,传承人身上的功夫丢了好几成,这就是唢呐传承的现状。“我父亲当年会100多支曲子,每一种情绪都能对应一段音乐。可我大哥现在也就会二三十首曲子,我们下一代可能也就会十来首。”新曲目方面,周本明自己创作了一台唢呐音乐剧《中国元气之八仙桌》,其他新作并不多见。
更让他感到痛心的是民间对吹打班子的不重视。虽然以周家班为代表的灵璧菠林喇叭已被列为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也入选了文化部第四批298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推荐名单,但婚丧嫁娶时找吹打班子的人越来越少,即便是找他们来,正经吹打演出占的比重也不高,吸引眼球的奇异表演倒成了“大头”,这也使得不少唢呐民间艺人开始不务正业、不求精进。
“就拿‘唢呐’这个词来说,民间一开始是没有的,我们叫吹打班子、响器班子,唢呐、笙、笛子我们都吹,可老百姓都以为我们只是吹喇叭。”周本明说得非常实在,“我不想充英雄,我一个人的力量可能小了点,但这是我血液里忘不掉、放不下来的事,我想让中国人也都能记住它。”